伟大的艺术品不像生活那样令人失望,它们并不像生活那样总是在一开始就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      

                                                                                                                                                                          马塞尔·普鲁斯特

每每谈及艺术,人们第一反应是“高雅”、“神秘”、“wow~”,犹如阳春白雪。学艺术的人,不论男女,都被认为是气质不凡、眼神忧郁,超凡脱俗,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但在1994年,当最早的一批艺术家方力均、王强等从圆明园失魂落魄的流落到北京通州一个叫“宋庄”的农村的时候,很难把这些几天不洗澡,留着一头长发的艺术家和阳春白雪联系起来。

有人把它描述成北方农村,有人说它也是京城,有人认为它只是个画家村,也有人认定它就是传说中的江湖…… 这就是中国宋庄。在宋庄,生活着将近两万名艺术家。他们从事的艺术门类包罗万象,他们形成了以艺术为纽带的村落式聚居。在这里的艺术家大都是没有什么太大名气的,更多的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没去过宋庄的人想象中的她,或许和纽约的SOHO,北京酒仙桥的798一样,是一个品味不凡的神秘之地;或许是一个展览建筑的万花筒又或许是一个充满灵气的的偏远小镇……然而盼望的宋庄和遇见的宋庄永远不会是同一个“女人”,日子过久了的宋庄和初见时怦然心动的宋庄也绝不会是同一个“姑娘”。

初见-怦然心动

宋庄位于北京通州,偏远的地理位置为宋庄提供了广袤的土地和清静的环境,现在去一趟宋庄,你会发现宋庄的主路很空,很干净,几乎没什么车,路上行人也是寥寥可见,主路边各种美术馆和雕像会提醒你来到了一个大型艺术区。

在北京这样大的城市,寻找一个美术馆不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可能需要驱车几十公里,可能需要辗转好几条地铁线,然而在宋庄这个地方打开地图,仍然会惊讶于各大美术馆的密集。这对于喜欢美术馆的人无疑是莫大的恩赐!

初恋-艺术家的栖息地

 初来宋庄的人无疑是最幸福的。无论是走投无路的艺术家,还是那些刚刚出了美院校门连北都找不到,但是觉得自己已经是毕加索的文青们,这里都曾经是他们的家园。几千块一年的房租,让他们很容易从农民兄弟的手中得到一间画室,一个书房,一张床和一个冒着青烟的灶台。他们听着崔健的一无所有,穿着手绘有切·格瓦拉头像的汗衫,任由北京冬天刺骨的寒风撩骚着他们的艺术灵感,他们弥足笃定,相信自由和爱情,相信他们有感知和改造人类灵魂的使命。

可对于他们的“家长”,这些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世代务农的农民来说,除了关心这些穿着皮裤,留着长发的家伙能不能按时交租外,更关心的是他们的怪诞的所谓行为艺术会不会带坏了他们淳朴的,没有见过啥世面的孩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在最贫穷和最孤独的时候,精神和爱总会是最真实的。

初婚-生活的坚守

都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宋庄开始的目的应该算是纯洁的吧!乌托邦的理想和蝴蝶效应迅速吸引了来着全国和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2004年后,随着政府支持下的几个国际文化活动在宋庄的举办,这个初婚出嫁的“小女人”开始越来越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资本的逐利首先是从文创开始的,最早来宋庄搞创作的人还基本都是靠所谓的作品谋生,更为找不到自己人生定位,但是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生活的艺术家们。找到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艺术是可以用来消费的,你可能成不了毕加索,梵高和莫奈,但是你可以试着调出亚威农少女肌肤的颜色,对着镜子画一个受伤的耳朵,或者把完成的作品涂抹成混沌不清的印象流派,然后可以用这些艺术品换来烧鸡和啤酒。

艺术家是不被人理解的,要是每个人都能看懂,那还能叫艺术吗?但是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一壶琐碎,靠着艺术过好日子成了每个宋庄人最崇高的理想。是的,初婚的时候,又有哪个女人不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呢? 

七年之痒-“家”的没落

当商业嗅到这片土地的价值的时候,好些事情就不是善良的人可以控制得了的了。地价的飞涨和农民小产权房的利益纠纷很快波及到了宋庄的发展。原本需要在大自然的村落寻找创作灵感的艺术家,不得不要被钢筋水泥的建筑所淹没。

宋庄的发展在这个阶段出现了许多实验性的建筑,徐甜甜的宋庄美术馆;戴璞的树美术馆,起了洋名的MCMA(现代艺术博物馆)都充斥在其中,他们依然像早期宋庄的独立艺术家一样,强调建筑清新脱俗的个性。但是当高额的房价开始挤兑那些买不起房的租户,原住农民开始变本加厉的增加他们原本几千块的房租的时候,艺术立刻就变成了有价无市的空中楼阁。

曾经名声大噪的宋庄美术馆很快就迎来了一个尬尴的处境。作为当地创意文化园区的第一个建筑,近千名艺术家关注的一个展览空间,宋庄美术馆在某种意义上曾经是这个艺术群落的一座丰碑。但今天,其开放展厅大概也只有3个左右,空间实在显得有些单调和无趣了。

“树美术馆”曾经是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美人,弧形的坡道,浅浅的水波,遗世而独立的树……帮助着人们过滤他们的心灵,忘记了外面的环境。但是现在,除了墙上很偶尔出现的展品,整个美术馆几乎是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展品,这时,庭院里面的那一颗树也变得孤独起来。不禁要问这样的建筑出现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仿佛可以,一个没有主人的家还能叫做是家吗?

 MOCA BEIJING

落寞的北京当代艺术馆让站在门口的保安都感觉有些多余,室内常年灰暗,没有灯,曾经的展品歪七扭八的躺着或挂着,破败的让人唏嘘。这个艺术文化的汇聚地,谁都会怀抱着一丝希望,或许还相信宋庄的艺术家们不会穷途末路到这种地步,但是现在,没有展览,没有收入,更没有心思去打理这些他们用来实现艺术梦想的美术馆了。

 然而,所有的“或许”在走进上上国际美术馆后都会让你飞灰湮灭。

 同样是给人错觉和希冀的外观,然而内部却已沦落为工作人员打麻将,大声阔谈的休闲之地,可能有人说比MCMA BEIJING要好些,至少没有荒废,至少还有人烟。

美国著名建筑学者简.雅克布斯,在她最著名的论著—《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中,曾经不只一次的提及,城市中心的活力来源于原本的杂乱无章的原生态建筑群落和熙熙攘攘的市井文化,而非有秩序的,充满体量感和“人性关怀”的笔直街道和高耸入云的厅堂楼宇。那些当年花五毛钱就能买个烧饼填饱肚子的人,现在不得不要涂脂抹粉,人模狗样的坐在咖啡厅聊着如何实现一个亿的小梦想,其实,他们的理想和初心已经和他们渐行渐远了。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家暴-远去的艺术

 人生往往更悲催的事情总是留在最后—北京市级行政中心正式迁入通州副中心后,文艺创造空间的挤压和土地使用性质的转变马上就让宋庄的矛盾变成了更加尖锐的问题。作为京城艺术圈曾经的最大最著名的艺术家聚居地,如今的宋庄,在经历了美艳如花的青葱岁月后,却犹如一个被家暴的女人,白天用厚厚的胭脂遮盖住满身的伤痕,表面看上去虽然还得体漂亮,内心却空空如也,眼神暗淡,每天思考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仿佛人类艺术发展的历程,艺术区历来是首先从经济不发达区域开始,到不发达区域变成为发达区域后结束,这也许就是艺术家的宿命和我们文创的终极理想吧!我们遍布全国,打着各种幌子的文创产品,特色小镇,田园综合体,或许还没有像宋庄一样,开始还是奔着“结婚”的美好目的去的。那么也就不难想象,它们的命运从它们开始和商业,地产,资本绑架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走向失败的宿命了。

艺术家的命运也仿佛永远是游荡着,宋庄曾经产生的艺术却没有被供奉起来,更多的时候,它们创造出来的精神和勇气,都可能被我们的这个时代所严重低估了。也许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改变不了时代,能来宋庄走一走,和这个曾经千娇百媚的“女人” 聊聊她的前世今生,也姑且算做了一点点一厢情愿的贡献了吧!不禁让人唏嘘不已,经营一个家庭或者保留一方文化,更需要放眼未来,勿忘初心,才能方得始终,不是吗?如果这个女人的初心是嫁入豪门,那么就在庙堂之上让她实现她的人生理想好了,但若她尚有男耕女织的桃园初心,为什么要家暴到让她流离失所的这般田地呢?

To be, or not to be (生存还是毁灭?) 或许,对于每个今天生活在宋庄的艺术家来说,他们需要在紫檀木的清代家具上打个盹,但更需要的是,还时常可以嗅到粘在裤管上的芳香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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